Apr 4, 2008

【貼文】知道該何時放手 - 袁瓊瓊

袁瓊瓊,我很欣賞的一位小說家.. 呃... 作家。我不確定到底有沒有讀過她的小說,以前實在不熟。近來在「中時部落格」讀到她的一些文章,我覺得很棒。

棒在哪裡?

文字,當然沒話說,老作家囉。
內容,自然一流,和她「奇特」的人生閱歷一般豐富。

對我來說,她最特別的地方是:「洞悉人性,遊戲人間,卻以悲天憫人的胸懷描繪她眼中的花花世界。」讓人擊節讚賞之餘,多了些感動與敬佩。

她觀察力十分敏銳,筆下流動的,是聰敏慧黠,卻不失赤子之真誠。此外,她涉獵頗廣,從文學、玄學、佛學、科學、電影、人文關懷等,都可見她著墨不少。

更可貴的是,她不時散發「熟女魅力與深奧智慧」揉合的光芒,未必耀眼,卻無時不刻閃爍著,令人閱讀她的文字,不時會心一笑,或捧腹哈哈。而她性格中的「寬廣度」,更是女性中之佼佼者。如果要拿物質形容,她就是水了,「水樣的女人」,雖具洞燭慧眼,卻願意以大慈大悲之心寬容一切,永遠以「最正向」的態度來與外界打交道,不管來的是讚賞或挑戰。

我只能這樣形容她:「好美的女人!」

不知是否越苦澀的鍛鍊,造就越美麗的女人?我疑惑著。

今天選的這一篇,「知道該何時放手」,讓我想到,人生這段「時間流」,實在頗有況味。

有時,你想抓住什麼,卻滑溜離手;你想甩開什麼,卻黏膩糾纏;你想過灑脫的生活,卻牽掛滿懷;你想努力充實提升,卻時不我予...... 啊,太多了,每個人都滿腦子感慨,一肚子嘆息,就像老話說:「人生不如意事,十常八九。」你奈他何?

還是好好把握當下,讓臭皮囊平安渡過這幾十寒暑,就阿彌陀佛囉。

補記:2008.10.1

近來發現袁小姐的論點有些怪異... 大篇幅描寫有關「靈數」等神怪之事。言論不若往日精闢睿智。不知是她變還是我變,總之,緣盡了吧。但還是推薦下面這篇,畢竟,現在(我眼中)的怪,不能抹滅她過去的好。

知道該何時放手

袁瓊瓊

今天很開心。要跟大家分享,我的快樂。

本來今天準備「收拾破爛」,給一個我很煩的小說收尾。

我一直拖拖拉拉不願做這件事,因為厭煩因為挫折感因為在寫的當時面對太多過去的自己,總之一直就有種幾乎過敏的狀態,一打開檔案就開始打噴嚏,彷彿空間中佈滿了病毒....

或著我自己正逐漸變成病毒....但是有些事你非做不可的。於是便很認份的.... 至少我覺得我很認份,跑到咖啡館裡坐下來,點了餐點了咖啡,開始....

且慢,我才不工作咧!在喝咖啡的時候,我覺得我有權利先鬆懈一下,因為覺得馬上要進煉獄工廠了,於是就一邊喝咖啡,打開我的電影檔案夾....後來就咖啡續杯,再續杯,再續杯,續了三次杯,把 DVD 看完,過了極為美麗和悵然的一個上午。

我看的這部影片叫《 Ladies in Lavender 》。網路上的譯名壞到只能用火星文去罵它。所以不想寫在這裡啦。(雖然據說薰衣草的花語是「等待愛情」)

影片裡,在薰衣草中的女士是 Judi Dench 和 Maggie Smith。Judi Dench 實在是了不起的演員,她演任何角色都毫不落痕跡,自然天成。這部片裡她演一個羞怯的,懷抱少女情懷的老太太。她扮演英國女王時霸氣凌人,在本片裡完全相反,是收斂近乎天真的感覺,那樣的老太太,你完全可以明白她是像張愛玲「炎櫻語錄」裡說的無花果。

她的花畏縮在果心裡,從來沒有開過。對那種演技非常強的人類,我總是感到好奇。有時候覺得身為演員是一個快速成長的職業。

真正優秀的演員,一定是透徹了解他的角色的。成為不同的人,比做任何事都更需要寬闊開敞的心量。你要懂得你「成為」的那個人,不論他是英雄或是混蛋,懂得他整個的思維邏輯,並且認同他。在歷經了「演出」過的這一段人生之後,返回來再作自己,至少會深澈的明白一件事吧。就是:你不能理解那個人的內心,便不能理解他的行為。

而對於行為,我們或許可以做的唯是噤聲。「知其情,哀矜而勿喜」,如此而已。

Judi Dench 和 Maggie Smith演一對超過七十歲的老姊妹。故事發生在1930年。

兩姊妹住在海灘邊,海浪帶來了一個年輕男孩。兩人像撿到了寶物一樣的,把他帶回家來。這年輕人是外國人,跟兩姊妹語言不通。兩個人像是得到了新玩具一樣的對待他。爭著去照顧他伺候他。

我看到這裡的時候,想到這故事如果完全倒置:是兩個七十歲老兄弟,在海邊撿到了一個年輕女孩....不知道會轉變成什麼樣的故事。

女人愛的方式似乎就是照顧和伺候,透過餵他食物幫他鋪床疊被以他的愛好為愛好以他的喜樂為喜樂.... 來擁有他。女人愛起來總想與對象融合,一種表面上依順實則侵略性十足的作法。

幾乎所有女人都有一種本能,就是愛一個男人的時候,就設法讓他無能化。不是說讓他變成廢物。只是設法讓他依賴自己。或著在生活上,或著在心理上,或著是用麥芽糖似的依賴去讓男人「反依賴」。

我認識很多男性在社會上叱吒風雲,但是回了家,連換洗衣物放在哪裡都不知道。有個好朋友是賢慧家庭主婦,她老公位高權重,但是我女友很得意的說過:「我不在,他連飯都沒得吃。」因為這男人完全摸不清家裡廚房的機制,甚至找不到筷子。

我時常忍不住想像以下情節:有一天,作妻子的回到家,發現丈夫居然據桌吃飯,立即變色,開始拷問老公是如何發現筷筒和碗筷的位置。等到明白真相之後,一伺老公離開廚房,立即乾坤大挪移,務必要讓他再也找不到任何食具.......結果老婆不慎因某意外事故(相當可能是「乾坤大挪移」太勞累)掛點之後,老公不得不在最短時間裡另娶,否則他沒法吃飯。因為他找不到筷子。

影片裡,很明顯,兩姊妹也正在發動讓這男人「無能化」的機制,他們給他吃給他睡幫他買衣服把他像芭比娃娃.... 不,肯恩娃娃一樣的照顧著。

有一天,知道了這男人喜歡音樂,為了娛樂他,兩姊妹請自己的朋友來為他演奏小提琴。這個鄉村小提琴手疙疙瘩瘩的演奏完之後,「海灘男孩」(就是海灘上檢來的這男孩啦)把小提琴拿過來,開始演奏同樣的樂曲。那很明顯的,超出前者高度甚多的演奏,立刻顯示出這男孩子跟她們,「不是同一國」的。

成英殊在她部落格裡說:「人是不平等的」。某些範圍內,你真的不能不承認這一點。

以前林語堂某個長篇(我忘記書名),一開場就是 200 公分高的英挺男主角對著顯然他必須俯視的某人說:「如果你必須抬頭才能跟我說話,那我就不能說你和我是平等的。」

唉呀呀這就是貴族哇。你罵一千萬句髒話也不能不拜服人家阿西娃雅雷 Aishwarya Rai(這是老原的新偶像)就是美,馬英九就是帥(這也是老原新偶像),周美青就是屌,阿扁就是有錢,謝長廷就是衰...........

顛撲不破的真理哇!

總之,人生裡總是會碰到一些人物,一見就知道非我族類,再愛他也沒辦法,再依順他也沒辦法,再犧牲奉獻也沒辦法,再管制他也沒有辦法....

他或許是我們的情人,兄弟,子女,朋友,同事,生命裡出現又消逝的閃光.... 總之,非我族類,距離我們太遠太遠,遠到我們無法和他們對話。遠到我們其實並不會說他們的話語。

人的「智」,「愚」,「賢」,「不肖」,其實是顯示在我們能不能懂得適時放手,能不能忍受承擔這個「放手」。不肯「放手」造成的悲劇,或笑話,其實到處都看的到哇。並不僅僅在男女感情之間。在社會上,在工作上,在家庭裡,在朋友關係,甚至,在馬路上塞車的時候........

在影片裡,後來,這個男人就離開了。

有些人對於我們是生命中的鹽,讓我們的人生有滋味,但是不能拿他當正餐。

我們承擔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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