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ug 28, 2008

采玟‧米勒

五月起,國立歷史博物館揭開「驚艷米勒─田園之美」展覽序幕,立即在全台刮起強勁的「米勒旋風」。轟動的盛況,與一波波來襲的熱浪恰成正比。前不久才有新聞,主辦單位為了疏散人潮,把參觀時間延到晚上11:00。當時我想:「有這麼誇張嗎,人多到這樣?」

狐疑的我,總也見識到了。

本來我對此展興趣缺缺,一來不太懂西畫,二來我獨鍾「印象派」,最愛「莫內」。鄉村風味米老大實在不是我的「那杯茶」。硬湊這場熱鬧,純粹是好友采玟計畫由苗栗北上親炙大師真跡,邀我同往,於是順道附庸風雅一番。沾惹些文藝氣息,倒也挺美。


哇哈,結果真的很熱,又很鬧。


昨天早上10:00多,雖不見酷暑,但老天爺的氣息好似抑鬱般悶脹,縈迴的烘熱,蒸出我滿頭大汗,讓人渾身黏滯,舉步沉重。走在蔭綠的南海路,迎面而來是熙攘人群,想是剛結束欣賞畫展,雖然面容疲倦,喜悅卻溢於顏表。大約欣賞了世界名畫,內心十分充實快樂。處在飄蕩的歡愉氣氛中,縱使氣溫不怡人,川流的路人又讓我行動窒塞呼吸不暢,卻絲毫不減我心中興奮的期待。

可是,才走到植物園側門,我嚇愣住了... 長長的人龍從歷史博物館傾瀉而出,邐迤綿延到植物園牆外,再鑽入旋轉門內的植物園區,深入不見「龍尾」。

眼見萬頭鑽動,再抬頭看看高掛的豔陽,我感到有些膽怯。不知哪兒飛來一言,更教我心驚:「要排四個小時耶!坐飛機都到了。」到哪?新加坡?沮喪、心慌的我暗自盤算,就算是莫內,我都不願意排這隊,還米勒哩?當下決定放棄。真想看米勒,我情願日後飛一趟法國吧。

采玟母子呢,先去中正紀念堂看長毛象,正在途中。一會兒,三人汗流浹背、神態疲憊蹣跚走來。采玟情況算好,為母則強。兩個孩子可累壞啦,滿臉不情願拖步,像似橫越沙漠的乾涸旅人,讓人於心不忍。我告訴他們要等這時間,眾口驚呼「啊!」。本來采玟還是想看,因為有票,而且都到門口了,但小孩一副快虛脫模樣,我便強力遊說她改變主意。終於,她決定另日再來。我鬆了口氣。


雖然壟罩在一片鬱熱燥悶,植物園裡的荷花池,幾朵紫色蓮花正燦爛綻放,十分嬌媚可愛,緊緊抓住我的眼光。回想起來,幾年前才和沈老師約在這兒,一邊品茗、一邊賞荷,渡過悠閒午後時光。

├├adibj;;dkkkkkkkk   植物圓內的荷花池。後方即史博館。

講到荷花,剛巧也是莫內最喜歡的主題之一。來介紹一幅。


dd莫內1916年的作品:「水蓮」。看他對色彩的運用多豐富、多有生命力啊!

喔,言歸正傳。我們一行,先到懷寧街上 Loving Hut 素食餐廳飽餐一頓,接著到據傳是台北「最富人文氣息」的敦南誠品。這裡,睽違數年了。以前常來,娘家就在附近。

心得:傳言不可信!

Well, I've seen better. 但誠品還是不失為休閒好去處。重要的是,有機會和采玟暢所欲言。

采玟一向認真努力,我遠遠比不上。她除了在國中擔任國文老師,還利用暑假到彰師大修碩士課程,辛苦可見;此外,女兒珉宇今年考高中,先生「望女成鳳」的嚴苛和女兒成績未達理想的壓力,讓她心力交瘁幾近崩潰。


幫不上忙,我光乾著急,最多只能給予精神支持與鼓勵。不然,就是聽她傾訴心聲了。

aaaaaaaaaaaaaaaaaa采玟全家福。希望他們越來越幸福快樂!

還好,珉宇第二次考得不錯,可以上「竹南高中」,大家都鬆了一口氣,包括我。雖然我不懂「竹南高中」與「苗栗高中」之間的距離。采玟雖然暫時解脫,卻又不免擔心起三年後歷史恐將重演。看她憂心忡忡,我一面感慨,一面思考如何幫她脫離困境。啊!但願我有足夠的力量與智慧。

其間,當然和禮貌乖巧的珉宇、竑宇聊了不少。

說「聊」,言過其實,主要是我在「訪問」他們。珉宇談到國文課學韓愈的「師說」,英文課讀西洋文學名著「Frankenstein」(科學怪人),並說她最喜歡的科目是歷史。幾年沒見她,愈見標緻,已是小美人胚啦。竑宇要升小六,仍不脫童稚模樣,但懂事多了。湊巧啊,他和我一樣,正看福爾摩斯。在我「央求」下,他講了一個「三K黨」的故事,很是可愛。

采玟和我喝茶閒聊時,兩個孩子一直待在書店看書,乖巧又聽話,讓人疼愛。

雖然我對米勒沒什麼感情,但為了看展,還是先做了功課,上網研究一陣。這才知「拾穗」( Des Glaneuses)何以感人至此。雖然與大師失之交臂,還是來介紹一下,給向隅的朋友與小熊參考。

米勒(Jean-François Millet)在法國農村長大,從小便展現過人的繪畫天賦。於是,惜才的地方神父集資送他到巴黎學畫。不料學成之後,他的職業生涯並不順遂。趕流行為貴族畫人像,不受青睞;畫裸女圖,亦無過人之處。後來他回到熟悉的鄉村,用心觀察體會,才再度拾起畫筆,描繪觸動他心弦的畫面,終至成就大器。

「拾穗」是他最有名的作品。



這幅畫的焦點人物,是正前方三位婦女。

左邊兩位彎腰的幅度極大,可以想見筋骨的使力吃重。最左那位還把手覆在背上,表示她腰酸了背痛了,但仍孜矻工作,捨不得片刻休憩。

最右邊一位身形壯碩,面容顯示她較年長。她俯身細看,像是尋找田裡的麥穗,準備下一次彎身撿拾。或者,她的背實在太酸太痛太老,彎不下去,卻仍不願放棄眼光的搜索。畢竟,家人能否飽餐,全靠她們了。

為何拾穗?因為太窮,沒有自己的田,只有在地主收成後,來蒐集零零落落的麥穗。黯淡迷濛的天色,烘托窮苦人家的悲涼。濃郁的哀戚,躍然紙上,打動無數人的心,同感其悲。

藝術家用傳神的畫筆,寫實而深刻,將貧窮的真象昭告世人。

另一方面,她們寧靜自持的尊嚴與專注的神情,教人肅然起敬。貧窮與自尊,如此自然揉合在她們身上,閃耀了晶瑩的光輝,照亮了人性的矇矓深幽,讓我們看清了究竟。

畫作後方背景,是受惠於工業革命的富農,因為收割器械的改進,得以輕鬆享受豐收。於是,高聳的穀堆與零散的麥穗、富裕與貧窮、歡樂與悲苦,看似平靜的畫作,藉由強烈對比,蘊蓄了巨然的能量,百餘年來,深深撼動不同世代、不同地域的人們。包括今日的我。

「拾穗」,是人性尊嚴與人性之美,最婉約、最動人,卻也最痛楚的展現了。

據說拾穗的典故,源於【聖經】的教誨:富人收割時,不要收拾得過於乾淨,要留一些給窮人。不僅如此,還要尊敬窮人,請他們喝水以解渴。

這幅畫引發我聯想金庸的小說【連城訣】。一中一西,迥然不同的藝術型式,卻都表現出創作者悲天憫人的偉大胸懷,正跨越時空,相互輝映著。